初冬,黃龍縣的劉家園子被濃濃的寒意籠罩著。瓦藍瓦藍的天沒有一絲白云的點綴,腦畔梁上的楊柳葉早已禁不住秋日的追逐,紛紛落了去,柴垛上嘰嘰喳喳的麻雀,似乎在討論著誰家的打谷場上還有散落的粟谷。那不遠處煙囪斜著升起的炊煙,仿佛是一絲褪了色的綢帶,這頭連著這個小山村,那頭拴著千里之外的鄉情。
曾在這古老而又粗獷的黃土地上,無數次響起山坡上犁地時揮鞭聲,果園里的豐收時摘果的嬉笑聲,石碾子“吱呀吱呀”的碾米聲,這每一節動人的音符,似乎在訴說這個村莊千百年來的成長與離別。忽然,西北風“呼呼”作響,吹散了這些可以洞穿千年的聲音,唯獨留下了一段名叫《鄉根》的影片,在漸行漸遠的歲月中緩緩放映。
鄉是父親的鄉,也是我的鄉;根是父親的根,也是我的根。坐在漢江畔的青石臺階上,觀看著影片中,一年四季都在果園中忙碌著的父親的身影。
春風徐來,蘋果樹上的花兒競相綻放,這一簇潔白無瑕,那一簇白里透紅,來到春天總要斗艷了,聞著花香趕來的蜜蜂也在花海中陶醉了。只見父親戴著那頂已然褪色了的草帽,手中拿著比拇指略粗的木棍,嫻熟而輕柔地在果樹枝頭敲打幾下,頓時,滿是嬌羞的花瓣紛紛揚揚地凝成一陣花雨。父親說這是為了疏花,若是枝頭的果子太多,不僅蘋果長不大,還會把樹枝壓斷。
夏日炎炎,翠綠的果樹葉子悄悄地把核桃般大的蘋果藏在了身后,若不扒開葉子仔細尋找,便覓不得果子的蹤跡。父親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,用竹簍背來了羊糞、牛糞,又用皮桶挑來水,給果園里的果樹挨個澆水、施肥。待到枝頭的果子個頭兒大一些,他又張羅著給每個蘋果套袋,對于手眼不便的父親來說,一顆蘋果套一個紙袋,實屬不易,但父親說這不僅能防止鳥兒啄食,還能防病蟲害,便自顧著忙了起來。
秋意漸濃,樹上掛滿了套著袋的蘋果,這些果子應當是害羞得紅了臉蛋兒,靜靜地躲在袋子里。父親站在果樹旁,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,只見他伸手摘下一顆,輕輕剝掉紙袋,放在鼻尖聞了聞,沁人心脾的果香頓時撲面而來。蘋果是金貴的身子,大小姐的脾氣,容不得半點磕碰,父親小心翼翼地將樹上的蘋果一個一個摘下來,放進早就準備好的紙箱里,順便挑出兩箱好一點的單獨放好,只等村里有人到縣城時,把蘋果寄給我。
白雪皚皚,光禿禿的樹枝上掛了許多冰溜子,這是枝頭的雪融化了還來不及滴下結了的冰。父親隔三岔五到果園里,用木棍輕輕地將冰溜子敲落,生怕細小的枝頭被壓折了。至于那果園四周圍著的檸條,是父親秋天時砍好背回來圍上的,怕有淘氣的羊羔和前來覓食的野兔啃了樹干,父親常說樹活一張皮,若是樹皮被啃了,果樹不僅不會結蘋果,還會很快就死掉了。
《鄉根》的影片播放了四季,我的思緒便跟了四季。在凝聚著心血與汗水的黃土地上,父親與蘋果樹一道把根深深地扎進土里,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生生不息。一生勤勞性格要強的父親,無論四季變換與風雨相加,他都心甘情愿地把每一滴汗水灑入這片他摯愛的熱土,滋潤著每一棵蘋果樹的根。有時,父親會打電話給我,總說起果園的一草一木,一枝一葉,仿佛他生活的樂趣全在這果園之中,果園就是他的精神世界。
歲月無痕,鄉根永存。每次我吃著父親郵寄來的蘋果,滿是劉家園子的味道,飽含著數不盡的甘甜與思念,也飽含著鄉根的味道。在我熟悉的那片厚重的黃土地上,父親親手種下了鄉根,見證著歲月的輪換,記載著父親對那片土地的熱愛與執著,又何嘗不是記錄著令我懷戀的時光?(煉鋼廠 薛生蓮)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