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的老屋被征地搬遷了，堂屋堆滿了各種家什，周末和姐姐一起回家?guī)兔Γ揭粯拥奈锲纷屓藷o處下腳。我和姐姐都勸爸媽，太舊的物件就別帶了，像那柴房的鼓風機，現在村里都是科技化種植，到節(jié)點了機械化收割省力又省事；杏樹下的石盤手磨，以前想喝豆?jié){，得天不亮就起來磨豆子，現在這“豆?jié){機”“破壁機”，不到20分鐘就能把豆?jié){打好，還能自動煮熟，甚至還能自己把自己洗干凈，多省事呀；還有這縫紉機，商場里琳瑯滿目，想買什么款式沒有呢……別的老媽都答應不帶了，但一提到這縫紉機，老媽卻執(zhí)意要留下，雖然這臺“菊花牌”縫紉機和充滿現代化氣息的新家顯得那么格格不入，但我知道這是老媽的結婚彩禮，也像家人那般陪伴了她大半輩子，是決計不能割舍掉的。
既是老媽的陪嫁，這臺縫紉機比我還要大幾歲。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里，它承包了我們全家一年到頭的衣裳。聽老爸說，當時爺爺家窮，結婚前沒有什么像樣的彩禮，為了能買這臺縫紉機，老爸那年養(yǎng)了8頭大肥豬，沒日沒夜的割豬草，給豬追肥，而且那時買東西還要“票”，為了能順利買到縫紉機也是頗費了一番功夫。所以這臺縫紉機當時在家是非常金貴的，除了我和姐姐，就屬它的家庭地位高。不僅不許我和姐姐隨意觸碰，每次用完后，老媽都會認真擦拭一遍，把縫紉機轉入機艙，再鋪上一個繡著鴛鴦圖案的防塵罩，每隔一段時日，再用紗布細細的在各個零部件上擦一點機油保養(yǎng)。所以即使是幾十年后再次打開縫紉機，機身依然光亮如新，手抓的輪子也锃光瓦亮，腳下的踏板聲音一如當初那樣歡快有力，這個狀態(tài)即使再用個幾十年也是沒問題。
老媽的手藝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巧，小時候，同學們特別羨慕我有個手巧的媽媽，別的同學都是穿哥哥姐姐不合身的舊衣裳，要么樣式老舊，要么補丁接補丁，而我基本沒穿過帶補丁的衣裳，即使是姐姐的舊衣服，老媽也會改的很合適，即使有補丁，在她的巧手下也會被各種小繡花、小貓小狗的圖案遮擋的天衣無縫。城里流行的樣式，像是“喇叭褲”“背帶褲”花裙子，在她做完農活的閑暇時分，就會給我和姐姐做上一身。直到現在我還記得，那時特別想要一條花裙子，央求老媽給我做，在殷勤的配合她早早收拾完院壩里小麥后，老媽笑著拉著我去了臥室，給我量了尺寸，用劃線石輕輕在花布上標記好、裁剪好，就開始“噠、噠、噠”的踩上了縫紉機，眼配合手、手配合腳，我就在一旁的小凳上托著腮等啊等啊，直到老媽說：“好了，來試試吧”，便歡快的跳起來，換上了新裙子，尺寸合身、樣式新穎，絲毫不遜色商場里掛售的裙子，看著鏡子里臭美的自己，心里真的是比過年還要開心。
后來，時代在進步，人們的生活水平也越來越好，手里有了閑錢，也家里的衣裳也慢慢從商場選購了，可家里的縫紉機也沒有閑著，不給人做衣裳，開始給家里的家什做“衣裳”了。電視機有電視機防塵罩、電風扇冬天得穿一身、電冰箱也穿一身、客廳的電暖桌也得有一身，還是夾棉層的，沙發(fā)基本看不到原來的顏色，一年四季都穿著“外套”，小凳子小椅子上也鋪上了用零碎布頭縫制的墊子……后來我和姐姐都有孩子了，老媽又忙著給外孫做小背心、小枕頭，縫制冬天的棉襖……再后來，老媽視力不如從前了，也不如年輕時眼疾手快，我們也不想讓她太過操勞，就偶爾為我們縫一下扣子，換一下拉鎖……
搬到新家后，縫紉機依然放在老媽臥室里，依然是蓋著繡了鴛鴦圖案的罩子，依然享受著較高的家庭地位，時不時也會拉出來抹上點機油保養(yǎng)。時代的變遷，歲月的更迭，它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。偶爾天氣好的時候，它會被老媽推到陽臺上，鬢角已顯花白的老媽戴著老花鏡，和她的縫紉機一起，在和煦溫暖的陽光下為她的兒孫們縫制鞋墊，伴隨著縫紉機“噠、噠、噠”的歌聲，老媽和她的縫紉機度過了一年又一年，這些家里的舊物，以及和那些舊物一起度過的舊時光，好似一縷春風佛面而來，溫暖回憶，也溫暖著我們的心田……（供銷部 牛勉）
